一双暖心鞋

文/郭云杰 

　　为了这一刻，家人早已催问多次，自己也已愧疚多时。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，又有些怅然若失了。窗外，米粒大小的冰糖橙隐匿在香味犹存的花瓣中，淡淡伤感中孕育着希望；对面，野樱谷的绚彩斑斓已汇成翠绿一片，算来已是四度花开花落了。 

　　早些天，不少乡亲在设法打听我们撤队的消息，那份关切和执着，如同春节前问询在外儿女的归期，只不过是一个问几时离去，一个问何时归来。 

　　我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。这一千多个朝夕相处的日子里，我们以诚相待、用心做事，他们也早把我们当成了朋友和亲人。村子很大，又是农忙，担心给乡亲们带来麻烦，更担心离情别绪惹发流泪伤怀，我们特意隐瞒了出发时间，并对村干部强调：不搞送别是省里的纪律，大家的好意工作队心领了，总不能在最后撤队时让我们犯错误吧。 

　　不知何故，还是有乡亲打听到了。也许是发现我们在收拾被服行李，也许是看到我们在租住的村民家中搞大扫除，他们已经知道，工作队真要走了。 

　　苗岭的早晨，往往来得比外面稍晚一些。清晨六点，电话就响了。村支书告诉我们，竹子坳和黄茶片区的几个乡亲早早就守在村部门口，生怕没见着面我们就悄悄走了。我一听就愣了，他们不会骑摩托，走出来有六七公里山路，天这么早，雨这么大，可让他们遭罪了。 

　　我们赶到村部时，偌大的操坪已被乡亲们站得满满当当。伫立在雨中的人群，有易地搬迁旧屋变新房的，有发展产业负债变致富的，有屋前羊肠小道变水泥路的，有获得爱心资助小孩延续学业的，有遭遇不幸获得爱心诊治家庭得救的......他们或打着雨伞，或戴着斗笠，或披着蓑衣，有的可能走得匆忙，只把一张塑料薄膜顶在头上。他们守在村部路旁，一定要为我们送行。 

　　见我们过来，乡亲们赶紧提上放在屋檐下的竹篮和纸箱涌了过来，那些还带着余温的鸡蛋、刚出锅的粽叶粑粑、精心储存的冰糖橙和扎得整整齐齐的晒萝卜条……大家坚持着要把这些土产送给我们。 

　　村里的符秋月阿姨，记忆中我们并没有特意帮她做些什么，她却悄悄动手为每个工作队员做了一双灯芯鞋面牛筋鞋底的布鞋。她说：“你们回去要经常坐办公室，夜晚加班容易着凉，还是穿布鞋好，舒服又保暖。” 

　　记得以前每逢过生日的时候，外婆总会亲手给我做一双布鞋，里面再塞上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。小时候活泼好动，总是很费鞋，妈妈和姨妈也经常帮我做上一双，又好看又暖脚。除了这3位至亲，我真还没有享受过这种暖心待遇。符阿姨做的布鞋针脚细密、用料讲究，一看便知花了心思，当我们说要付钱时，可把符阿姨急坏了，感觉推却和付费，都是对她的不尊重。其他的礼物，我们执意推辞。可这双鞋，我们只好收下了。 

　　天要下雨，人要留客，可我们还是要走的。与乡亲们一一握手告别后，我们的车子缓缓开出村部大门。不经意间，我瞥见后视镜里，竟黑压压跟着一大片乡亲。我们3次下车拱手作揖，恳请乡亲们赶紧留步归家，因为送行队伍中还有93岁的老人和2岁小孩，都是熟悉的亲人，如果让他们淋了雨、受了凉，内心难安。行至村口，喜庆的苗鼓和唢呐突然声声响起，沿途村民在门口点起了鞭炮，原本一再提醒自己要控制情绪，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，眼泪刷地流了下来。